圖:Gucci也宣布禁用皮草了
自從Gucci宣布從2019年開始不再使用動物皮草以來,突然之間,仿佛所有的奢侈品品牌都開始拒絕皮草,或至少有了這種傾向。這種突然顯得有些奇怪。
當然,時尚圈并非今天才開始注意到皮草問題,這主要是從動物保護的角度考量的。
從上個世紀90年代開始,Naomi Campbell、Cindy Crawford等超模為拒絕皮草發聲,表示她們寧愿“赤身裸體(go naked)”, 也不會穿上皮草;在善待動物組織PETA(People for the Ethical Treatment of Animals)、國際保護動物協會HSI(Humane Society International)以及大量動物保護主義者的努力下,一個又一個時尚品牌宣布將停止使用或是出售皮草制品。從徹頭徹尾的動物保護和環保主義品牌Stella McCartney(創立者本人也是素食主義者)到意大利奢侈品牌Versace、Gucci,從快時尚品牌ZARA母公司Inditex到輕奢品牌Furla、Michael Kors,從時尚雜志InStyle主編Laura Brown公開聲明將不再在雜志中刊登任何皮草的照片到全球最大奢侈品電商Yoox Net-A-Porter(YNAP)集團宣布旗下所有平臺將全面停止銷售動物皮毛服飾。這場零皮草運動幾乎波及了時尚領域的方方面面,并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圖:Stella McCartney官方ins賬號po圖
這一次,領導運動的不再是人們慣常認為的那些激進的抗議者、活動家,只會在時裝周的秀場外進行游行,向熱愛皮草的設計師、時尚博主們扔餡餅(美國版《Vogue》主編Anna Wintour的親身經歷),反而是在時尚界擁有一定話語權的品牌創意總監、CEO們,甚至還有來自于法律層面的政治家們。在華裔市議員Katy Tang的倡導下,舊金山于2018年3月通過禁止皮草交易法令,自2019年1月1月起,在舊金山出售新皮草服飾的零售商將面臨500美元/件的罰款,由此成為繼西好萊塢、伯克利之后的全球第三個反皮草城市,也是美國最大的反皮草城市。在歐洲,荷蘭首都阿姆斯特丹市議會正準備投票表決一項新的立法提案,這項由荷蘭愛護動物黨(Party for the Animals)發起的法案如果順利通過,阿姆斯特丹的所有市場將于今年秋天起禁止出售動物皮草。有不少消息表示,脫歐之后的英國或許將禁止皮草交易。
圖:舊金山成為全球第三個反皮草城市
全球范圍內也有不少國家通過法律,宣布逐漸淘汰動物皮草農場。澳大利亞于2004年通過動物農場禁令;歐洲最大的皮草產地——荷蘭于2012年頒發禁令,計劃2024年前關閉所有水貂農場;最近,挪威政府宣布將在2025年前關閉全國的狐貍和水貂農場。
從銷售端到供應鏈的全方面立法禁止,皮草似乎真的成為了全民公敵。
針對皮草的最主要控訴集中在道德意義層面。PETA的官網就刊登了一篇文章,講述他們的記者暗地考察位于中國的動物皮草農場,發現無論是被圈養的還是在野外被捕捉到的動物們生存環境都極其惡劣,大部分只能終生被困于狹小的籠子里,遭受各種難以想象的折磨,比如有的農場主為了追求皮毛的鮮亮而給它們大量灌輸添加過化學成分的飼料。更為殘忍的是其摘取皮毛的手段,往往在動物還沒完全死去時,便被活生生地剝下了皮毛。據數據統計,每年有5000萬只動物被殘忍殺害。同時,反皮草主義者也指出,在動物養殖和皮草制造過程中產生的大量二氧化碳和有毒化學物質的排放也對環境極其不利。皮草行業本身過于自主、生產過程不透明的特點也讓監管的難度加大。Furla 的 CEOAlberto Camerlengo 表示,近年來的工藝發展讓公司有了替代選擇,無需再使用動物皮草,而放棄使用動物皮草也是品牌出于對環境問題的關注和響應顧客對道德產品的需求而做出的自然決定。
圖:PETA的slogan之一
然而,faux fur,即人造皮草就是最為合適的替代品嗎?
在可持續發展層面,答案就是否定的。國際皮草協會IFF (International Fur Federation)表示人造皮草對環境的危害遠超我們的想象。人造皮草通常采用尼龍或聚酯纖維等化工產品制成,需要數十年的時間才能降解,而天然皮草可生物降解且其降解的廢料可轉化為生物燃料及肥料,因此 IFF 認為天然皮草是才是“負責任的選擇”。丹麥設計師Astrid Andersen 與芬蘭皮草公司Saga Furs 和瑞典女演員Noomi Rapace 在倫敦男裝周期間合作。他指出:“我認為,皮草會變得越來越重要,因為它真的是可持續的。真正見證過皮草生產流程的人才會明白這一過程是零浪費的。”
在經濟發展層面,據不完全統計,全球目前有117,000家企業和超過一百萬的人涉及皮草相關產業,全球皮草銷售額達300億美元,這樣一個強大的經濟動力一旦衰弱甚至消失,是否會帶來經濟的蝴蝶效應?老佛爺 Karl Lagerfeld 也曾就皮草問題對《紐約時報》表達過相似的看法,“說不要皮草很容易,但這是一個行業。如果打壓皮草行業,誰來支付和補償那些失業工人?那些極力反皮草的組織,又不是比爾蓋茨。”
在皮草與人造皮草的這場爭辯中,不光是討論焦點在發生改變,由道德觀念發展到環境保護方面,就連消費者群體也在潛移默化之中更新換代。時尚商業評論雜志BoF就在題為《Will Millennials Boost the Fur Trade》(千禧一代是否會推動皮草貿易的發展?)一文中發表觀點,諸如Kendall Jenner、Bella Hadid、Rihanna這些在社交平臺上坐擁數百萬粉絲的明星、網紅,無論是在街拍還是參加活動的時候,經常會穿上皮草單品。她們的時尚影響能力和地位在千禧一代消費者心中不言而喻,潛移默化之中,千禧一代或許會逐步改變對皮草的印象,不再單純地認為它們“過時、老氣”,而是會在日常穿搭中增加對皮草元素的應用。畢竟,也許他們的母親一代對皮草制品十分抗拒,但是他們的祖母一代可是將皮草視作地位與富貴的象征。難怪以高品質皮草產品聞名的意大利奢侈品牌Fendi會選擇重新將“雙F”大logo運用到產品中去,這個 “雙F”標志由品牌創意總監老佛爺Karl Lagerfeld于1965年加盟后設計,其中一個“F”就代表“Fur”,即品牌最具代表性的元素皮草。并且這些單品在Kim Kardashian、Hailey Baldwin、Rita Ora、Nicki Minaj等明星紅人的光環加持下,成為社交媒體中一大熱點潮流。
圖:Fendi的雙F標志,其中一個“F”就代表“Fur”
我們不得不承認,這場耗時已久的爭辯似乎主要集中在歐美市場,在中國,皮草市場仍然在不斷成長。2015年中國皮草零售總額為169億美元,相比之下,德國、俄羅斯或美國的銷售額都沒有超過15億美元,盡管這幾個都是主要的皮草市場。2017年中國、法國和俄羅斯成為意大利皮草產品出口的三大市場,對美國的出口額則同比則減少 34%。于此同時,意大利進口的皮草產品主要來自中國和西班牙。
雖然中國年輕人比老一輩更關心可持續發展和環境問題,并且也在逐漸遠離皮草,但國際皮草協會IFF的長期預期是,皮草將繼續在中國和亞洲其他地區保持增長,在北京和上海一類的城市,奢侈品消費者仍抱有購買皮草作為身份象征的觀念,IFF首席執行官Mark Oaten表示中國奢侈品消費人群相較于歐洲更年輕,也更喜歡以偏休閑的方式穿皮草,比如搭配牛仔和高端品牌運動鞋。據《南華早報》最新報道,即使是在香港,消費者也有較強的意愿購買輕皮草。
之所以呈現這種緩和的態勢,首先是因為受農牧文化影響,在中國有關皮毛的倫理爭論并不如西方那樣激烈,動物保護組織在中國的力量和作用也與西方完全不一樣;其次中國的消費者對于皮草制品缺乏完全而充分的認識,對于皮草的消費也還處在不斷升級的階段。
一些年輕的中國設計師們也表達了自己對皮草的看法。在剛剛過去的上海時裝周上,哥本哈根皮草分別與具有比利時設計基因的品牌JUN JIE及從法國巴黎積淀了13年的品牌Lucien Wang嘗試了創意展覽及訂貨SHOWROOM的合作。
圖:Rihanna在社交媒體po出自己身穿皮草的照片
JUN JIE做為年輕先鋒設計師品牌,去年在紐約時裝周期間就與與哥本哈根皮草進行過合作,巨星Rihanna更是曾選擇了其火焰圖案設計的狐貍毛大衣進行時尚拍攝。對于JUN JIE來說, 皮草是一種很好的天然材質,和許多其他天然材質沒有區別,而在特性上卻可以更好的體現他所想表達的設計理念——他希望通過這種材質傳達一種更立體、層次更豐富的現代高街風格,而這是哥本哈根皮草很支持的理念,可以讓更多年輕消費者了解到皮草可以穿的更具個性和新潮之感。
在關于皮草的這場爭辯中,似乎尚且沒有人給出令人無法質疑、具有充分說服力的說法,哪怕是近期聲勢浩大地在時尚圈掀起禁用皮草“革命”的Gucci——以其目前在時尚行業的影響力,還吸引了一眾追隨者來跟它站到一起,擺出某種“正確”的姿態。在此之前,Gucci銷售的皮草種類來自包括水貂、郊狼、浣熊、狐貍、兔子、卡拉庫爾綿羊(karakul)等其他物種。但保護動物并不是一種解決方案,它更可能是一種理由。
從商業的本質來看,容易復制的人工皮草會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奢侈品品牌的生產成本,但品牌并不會因為使用了人工皮草而降低產品售價,也就是說品牌有可能會獲得更高的利潤空間。但設計、材質的稀缺性構成了奢侈品本身的屬性和商業價值,采用人工皮草也意味著這種稀缺性的“稀釋”。同時,大多數時候,時尚產業是一個輪回,哪一天奢華的皮草又會以懷舊、復古之風卷土重來也不一定。但有一點很清楚,一旦品牌高調地邁向了禁用皮草這一步,就意味著很難再回頭了。作者:于子添